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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1日午夜,當秒針剛剛走過12點,地球上第一場同性婚禮在阿姆斯特丹的市政廳內舉行。該市市長約布•科恩(Job Cohen)為四對新人主持了集體婚禮。我在荷蘭長大,再次觀看當年的婚禮場景時,我發現了一些典型的荷蘭元素:性解放以及布爾喬亞風格。新婚伴侶們按照傳統互相親吻,而身著西裝領帶、年事已高的父親們則滿面笑容地坐在市政廳的長椅上。當新人們在婚姻登記表上簽字時,他們看起來和17世紀荷蘭畫作中神情淡漠的市民非常相似,唯一的區別就在於他們是同性戀者。

當時所有人都認為,到2013年,半個西方世界都將追隨荷蘭的腳步。現在每五個美國人中已有一人生活在允許同性結婚的州,而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政府目前也在請求美國最高法院(US Supreme Court)廢除一項禁止同性婚姻的聯邦法律。英國和法國議會今年二月就同性婚姻進行了表決。但在這些國家,允許同性婚姻常被視為可能引發不可知後果的舉動,因而受到爭議。這種看法其實不對。在同性婚姻和其他很多社會問題上,荷蘭是一塊試驗田。現在距離阿姆斯特丹市政廳那歷史性的一刻已有十二年,我們對同性婚姻如何改變一個社會已有了較為清晰的認識。

需要指出的第一點是,同性婚姻對社會的影響並不顯著。幾乎就在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同時,這一議題迅速退出了荷蘭的政治辯論舞臺。自2001年9月11日以來,在荷蘭受到前所未有熱議的政治辯題一直圍繞著穆斯林、布魯塞爾方面以及社會階層。即使在2002年基督教民主聯盟(CDU)重新上臺執政後,政府也從未試圖禁止同性婚姻。荷蘭社會文化規劃局(Social and Cultural Planning Bureau)表示,目前每九個荷蘭人中只有一人反對同性婚姻制度。

同性結婚已變得如此平淡無奇,以至於當初幫助其合法化的政治家鮑裡斯•迪特裡克(Boris Dittrich)聲稱,自己曾在電車上聽到一名女子告訴友人自己剛剛結婚了。而那位朋友在擁擠的車廂里大聲喊道:“跟男人還是跟女人?”

性婚姻似乎也未影響異性婚姻。保守派美國評論家斯坦利•庫爾茨(Stanley Kurtz)長期以來一直宣稱,荷蘭和斯堪的納維亞地區的異性戀者已經開始放棄婚姻,因為同性婚姻“貶低”了婚姻制度的價值。但這種說法顯然是錯誤的。誠然,庫爾茨指出,隨著同性同居現象的出現、以及同性婚姻隨後的合法化,荷蘭的非婚生子女人數猛增。但他未能指出的是,荷蘭非婚生子女人數自上世紀70年代開始一直迅速增長,那時同性婚姻還是一個遙遠的想法。1970年,荷蘭共有124000對新人結婚,而在1983年,只有不到80000對新人結婚。自1983年開始,荷蘭的結婚率下降速度已大為放緩:2011年共有71000對新人結婚。絕大多數歐洲國家都經歷了類似的情況,無論這些國家是否已允許同性結婚。

庫爾茨的觀點似乎是基於一種似曾相識的假設——關於荷蘭你想說什麽都可以,因為反正沒有人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麽。基於類似的想法,美國共和黨人里克•桑托勒姆(Rick Santorum)去年宣稱,荷蘭半數以上的安樂死都是“非自願的”——老年人正在遭到屠殺。

自由主義者們則容易宣稱,同性婚姻不會影響一個國家的生活。但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開放社會基金會(Open Society Foundations)的研究員馬克•蓋維瑟(Mark Gevisser)主要研究“旨在維護性取向少數群體權益的全球新抗爭”。在巴黎,我們一邊享用豐盛的午餐,一邊談話。他在談話過程中說服我相信,同性婚姻有兩大影響。首先,同性婚姻合法化相當於是扇了教會一耳光。當一個國家允許同性結婚時,實際上是在告訴該國教會,“你在道德問題方面的那些說教已不再重要。”而這也正是促使英國和美國教會如此強烈反對同性婚姻合法化的部分原因——這場戰爭的輸贏不僅關乎這個問題本身,還關乎教會在這個國家的地位

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另一個影響,體現在同性戀者的生活上。最近我拜訪了研究同性戀問題的歷史學家格特•赫克馬(Gert Hekma),從他的公寓中可以俯瞰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精緻的街景。這里早已成為經典的同性戀者聚居區。同性戀者與家人的關系通常較為緊張,他們離開家人、離開家鄉,來到這里,成為阿姆斯特丹“同性戀景觀”的一部分。他們沒有孩子,而且通常也會逐漸疏遠開始撫育子女的異性戀友人。漸漸地,很多同性戀者開始聚集到一個基本由性取向相同者組成的世界里。

但這種情況目前正在改變。赫克馬表示,由同性戀經常出沒的咖啡館、夜總會以及書店組成的同性戀景觀正在“消失”。這部分原因在於互聯網的普及,另一個原因在於,同性戀者正越來越多地融入到異性戀者中。如今年輕的男同性戀者會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外出,或和異性戀友人一起去俱樂部玩。赫克馬說:“很多異性戀者都會參加同性戀游行,他們的人數有時多得過分。”他補充稱,很多同性戀青少年在學校仍會被整。不過,同性婚姻合法化仍然促進了同性和異性戀者之間的融合,因為這釋放出一個明確的信號:“社會接受同性戀者”。赫克馬說,現在有些家長會催促自己的同性戀子女結婚。他調侃稱:“我認為婚禮本身就是幫助同性戀者與異性戀者相融合的一種方式。”迄今為止,荷蘭同性戀伴侶中擁有子女的比重仍然偏低。但隨著越來越多同性家庭開始撫育子女並搬到郊區,他們將進入一個嶄新的世界——陪孩子跟小玩伴玩,在周六的早晨冒著嚴寒觀看孩子的冰球比賽。這種生活毫無浪漫色彩可言。但大多數異性戀婚姻中的家長們都會證明,這就是婚姻生活的本來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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